春運三十年，一個鐵路人的春運手記

1988年，我調入原鐵路分局機關，大概從那時起，我第一次有了春運的概念。

次年春運，那時年輕作為專職團干部的我，首次參加節后臨客值乘任務，左臂戴上“列車員”的紅袖套，自己帶一個塑料小凳子，甚是新奇。當時的“臨客”并非今天的“綠皮車”，很多是由貨運棚車略加改造而成的臨時車底，每趟車人如貨，密如麻，旅客自帶凳子或者鋪幾塊草墊席地而坐，至于車內環境只能用“糟糕”一詞來形容，好在那年月旅客要求不高，也沒得選擇，擠的上，有車坐，能回家就阿彌陀佛了。

記得，那列擁擠不堪的長長臨客，傍晚頂著江西凜冽的寒風，以蝸牛般車速，一路“咣當咣當”，由浙贛線經鷹廈線去福州，十幾個小時幾近窒息般的顛簸，僅停了幾個山區小站，讓旅客得以下車方便，稍稍呼吸一口山野的新鮮空氣，接下來又是漫長的顛簸之旅，直至次日下午才抵達福州，此時的榕城倒是陽光明媚，心情瞬間放晴，一掃旅途的陰霾和壓抑。

隨后的幾年，“東方風來滿眼春”，中國改革開放日趨深入，長珠閩三角洲人員大遷徙高潮迭起，過年回家又成為為出外務工者一年一度如候鳥般往返的鐵定旅程。鐵路春運作為一個特殊的“中國符號”備受世人關注，而鐵路運輸瓶頸問題也愈發突顯，談及鐵路人的“春運”，不禁想起當年風靡一時的電視連續劇《外來妹》的主題歌“我不想說”，因為，說起來滿滿是淚！

我所在的省份是中部民工輸出大省，鐵路局臨近火車站，每年大年初四過后，年后出行高峰瞬間襲來，鐵路局大門口直通火車站的那條大馬路開始晝夜喧囂，從辦公室里一眼望去，買票的、坐車的、出站的、送客的，舉家出行的、拖兒帶女的、大包小包的旅客，當年新華社江西分社的記者朋友曾在南昌火車站拍下一張“媽媽帶你回家”現場新聞圖片，引發全社會的強烈反響。就這樣，每年春節，一撥又一撥客流似潮水般涌來，漸漸，連續多日那道幾公里長的人海巨龍似“高燒不退”，每天蔚為壯觀地鋪展開來，那洶涌澎湃的畫面令人不寒而栗。

雖然，此時是春運，“綠皮車”逐漸替代了“大棚車”，但高峰期運輸能力還是遠不能滿足旅客出行的需要，“臨客”依然是高峰期熱門方向疏運的主力，買票坐車成為無數旅客大過年最鬧心最頭疼最無奈的一件事，同樣，鐵路人的煩惱也不期而至，本身忙得焦頭爛額，今天人托買票，明天人托送站，很多時候鐵路人往往又無能為力。

而隨著互聯網的迅速興起，對鐵路春運的抱怨聲甚至各種吐槽也漸漸多了起來。鐵路即便使出渾身解數，開年的“春運總動員”，機關干部大部分下基層沿線聯勞包保，或是與基層職工一道參與臨客“跑車”，或是沒日沒夜幫助繁忙火車站維持秩序，人民群眾在過年，鐵路員工如“過堂”，春節對于很多鐵路人來說從來就沒有“團圓”一說。然而，一場春運“大考”過后，鐵路人雖竭盡全力，似乎得分不高，旅客們走的苦，鐵路人心里苦。

那些年的春運，鐵路幾乎拼光了能力，拼盡了人力，用“彈盡糧絕”也不為過，但依然在購票、運力、服務、秩序等方面力不從心。那些曾經的火車票大賣場、分色候車雨棚、屯兵臨時客車，縱然有那些十天半個月回不了家的火車司機、列車員、值班員……以及無數解放軍、武警戰士，青年志愿者的傾情奉獻，加之地方政府不斷加大的保障和投入，而面對春運這一社會難題，似乎無解，又愈發迫切。

提速，提速，一次次的提速把鐵路既有線的能力幾乎提到了極致，然而，普速鐵路因為客貨混跑，運能釋放的空間畢竟有限，春運，春運，不解決春運問題就談不上“人民鐵路為人民”。發展，發展，發展是硬道理！這時候，客專、動車、高鐵，開始進入鐵路決策層的視線，在中國這個世界第一人口大國，面對如期而至的“春運”，讓老百姓“走的了”成為第一選擇，再也不能這樣“被動挨罵”，必須加速推進鐵路現代化建設。

京津城際、昌九城際、武廣高鐵、京滬高鐵……當流線型動車第一次投入春運，接踵而來的一條條“大高鐵”開通運行，由“四縱四橫”到“八縱八橫”，路網規模的不斷擴大，加之客專、城際鐵路點線配套，時速200公里、250公里至350公里交叉配置，尤其高鐵線路如雨后春筍般綻放，”中國速度”打造的“中國名片”開始享譽世界。國人眼睛“亮瞎了”，世界為之“驚呆了”，如小岳岳標志性的驚嘆“我的天哪！”原來坐火車也可以跟飛機一樣又快又穩又舒適，原來中國人干一件事可以做的如此波瀾壯闊。

這還不算完，接下來的網絡售票、自動售票、自動取票、“刷臉”進站、寬敞候車、自動扶梯、進出通暢、立體交通、無縫接駁、“廁所革命”、整潔衛生…… 一座座新建“高大上”的高鐵站，高密度的高鐵動車如公交在各大城市群間穿梭，高品質的溫馨服務，“峰高不顯”、“人多不亂”，與十幾年前的“大棚車”及尚存的“綠皮車”相比，簡直不可同日而語，當初的罵聲逐漸有了期許，并轉化為越來越多的肯定。

當“大賣場”成為歷史，臨時候車棚所剩無幾，“綠皮車”臨客逐年減少，那種大包小包、人山人海的震撼已難得一見，自助式、滾動式、立體式、加密式的運輸組織能力和乘降吞吐能力，在春運節前節后幾波疊加高峰中，化為有序和無形，很多新建的高鐵站，雖然每天發送大量的旅客，但這里的站場靜悄悄，全然沒有了過去硝煙彌漫的緊張氣息。

高鐵的出現，改變的不僅僅是一種春運現象，而是一種理念、一種體驗，直至帶給億萬國人一種素質的提升，安全、發展、秩序、公平、整潔、高效、科技、環保、共享、文明、友愛……這種改變既是有形的，也是無形的，即是當下的，更是長遠的，成為當今中國整體文明進步的一個重要縮影。

有數據顯示，僅2017年，鐵路春運就發送3. 5億多旅客，幾乎占中國總人口四分之一強，而2018年，鐵路春運預計發送3.9億人次，并且，這一“世界記錄”每年都在刷新。海量數據的背后，是鐵路人辛勤的奉獻和付出，從今年起，我們可以大聲地說，進入新時代，鐵路春運正在實現由“走的了”到“走的好”的歷史性轉變，而這一刻，在我的記憶中，恰好是30年。

“平安春運，有序春運，溫馨春運”，一度是鐵路春運多年的目標導向和工作要求，而今年增加了一句話“讓旅客體驗更美好！”看似簡單一句話，蘊含期待和深情。鐵路作為國家基礎性運輸服務行業，旅客的體驗度直接關系到滿意度，而滿意度最終決定忠誠度，不斷攀升的鐵路春運峰值恰好印證了這一點。短短十年間，中國高鐵已經實現了由追趕者到領跑者的華麗轉身，如大地飛歌，“復興號奔馳在祖國廣袤的大地上”，讓總書記也為之點贊。

“春風得意馬蹄疾，一日看盡長安花”，當我們進入戊戌新春的時候，新時代的中國正一日千里，高歌猛進，厲害了，我的國！盡管鐵路現代化發展仍然在路上，盡管鐵路還有些許的不完美，但鐵路人每天在努力，永遠在追求！

（作者：萬軍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