豪華活人墓：延續傳統也不能違背法治

【“風俗，天下之大事也”，傳統需要敬畏，信仰不能斷流，但這一定不是以破壞生態為代價，更不能違背法治視角。】

清明節前，有媒體記者在東南一帶探訪發現，在當地郁郁蔥蔥的青山與一級水源保護區內，存在著大量違建豪華墓、活人墓。有違建的地方，林木被毀，山體裸露，生態環境破壞嚴重。

豪華墓、活人墓，已經不是第一次成為新聞主角。以此為關鍵詞進行搜索，可以發現在南方一些地方，修建大規模豪華墓、活人墓的現象非常普遍。而今年1月的一條新聞顯示，2018年以來，僅東南某省就整治違規墳墓3.3萬多座，其中豪華墓166座、活人墓582座。但從眼下的媒體曝光來看，這可能只是局部整治。而其之所以難以根治，還在于當地宗族文化的強大與頑固。

從新聞提到一處面積達400平方米的違建豪華活人墓可知，所謂豪華墓、活人墓，并不是某人或者某個家庭的墓地，而往往屬于一個大的宗族。而其背后，更是一整套的宗族權力網絡。

中國社會學研究群體中有個學派叫“華南學派”，該學派以華南為試驗場，圍繞地方祭祀、宗教、民間故事傳說等做了大量地方社會史研究。他們認為，與全國其他地方相比，南方部分地區的宗族觀念更強，由是也生長出繁盛的祭祀傳統與民間禮儀。

與北方的廠礦（單位）子弟比，宗族意味著血緣關系，建基于此的共同體意識，常常也會有更大的能量。而聯系到報道中的豪華墓、活人墓現象，也能從中找到解釋。

英國人類學家弗里德曼教授在1958年出版的《中國東南部的宗族組織》中提到，南方鄉村中普遍見到的宗族，其基本性質是一種權利和權力控制、分享的機構。華南學派代表人物科大衛教授，則將宗族與禮儀視作16世紀以來中國鄉村社會秩序的核心。

而豪華墓、活人墓之所以久治不絕，就在于它代表著一種堅硬的鄉村權力秩序。這種秩序根植于中國人“敬天法祖”“事死如事生”的古老傳統。

“國之大事在祀與戎”，喪葬祭祀是傳統中國最重要的禮制之一，也有著傳遞“孝道”的功能，播遷千年而不變，既是信仰，也是習慣，不可能一斬而斷。但是，當豪華墓、活人墓與現代法治、生態理念相悖，就要接受更加理性的審視。

報道里的豪華墓、活人墓，大多建在耕地、林地等環境保護區內，不僅違反了《殯葬管理條例》，也違反了森林法、環境保護法等相關規定。那些圍繞非法墓地販賣與交易產生的黑色利益鏈，更是與傳承、信仰無關。千年傳承再如何有現實根基，也不能違背法治視角。

其實，媒體報道的這些豪華墓、活人墓，動輒幾百平方米，花費幾十萬，可能信仰成分不多、而攀比斗富成分不少。到底是為信仰而建，還是為內心的那一點虛榮感而建，還真說不定。

“風俗，天下之大事也”，千年傳統需要敬畏，千年信仰不能斷流，但這一定不是以破壞生態為代價。“生事愛敬，死事哀戚，生民之本盡矣”，而“生民之本”怎能沒有青山綠水？

□王言虎（媒體人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