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節回家鄉，遇到的中低級官員甚至沒有級別的人都口口聲聲“各位領導”、“匯報工作”這些說起來如條件反射、聽起來起雞皮疙瘩的語詞。看電視，領導們在節日期間倒還注意親民，但是他們一律是一手握住另一手手腕放在腹前，其隨員的姿勢更不自然，尤其是笑容，訕笑和媚態是其基本元素，讓人看得麻酥酥的。

據說春節期間地方官員的要務之一是接待和陪同。我在家鄉去了有些地位的友人設的飯局，不料有京城、省城、市三級本系統官員來到這座歷史文化名城，在隔壁吃飯。酒過一巡，三級官員分三撥走進來“與民同樂”，幾個東道主與貴客觥籌交錯，屁股剛落下又得起身，官話、套話寒暄一番，好不辛苦。其實，這些都顯示了官場規矩：按級別先后前來，笑容一律是職業性的。畢竟不是經常交往的對象，最多偶爾說一句不是笑話但被大家當成笑話的笑話。

待到三撥人離去，朋友們就輕松起來。席間有人講到一件真事：某地春節期間來了兩位在大城市工作的知識分子，一位是白發蒼蒼的院士，一位是某大學二級學院的中年院長。地方政府邀請二位前往，只見院長被領導叫走，老院士被晾在一邊沒人搭理，憋悶了半天后見了辦事官員終于光火：為什么讓我一直坐在這里沒有管？對方答曰：您是院士，他是院長，按規矩我們先接待院長。老院士的勃然大怒就可想而知了。

官本位如今已深入國人骨髓，“象牙塔”也無從幸免。搭著擴招的便車，高校紛紛改學院(college)為大學，改系為學院(school)，這樣廳局級的校長不至于因被稱為院長而降為處級；系主任之名由院長取代而進入官長之列，令院長們心曠神怡。而在他們的家鄉，院長之名是很受用的，地方官員似乎有個不成文規定：招待縣處級以上在外家鄉人，院長自然不會遺漏；而系主任即便是處級，也可能因被誤認為科級而錯過“盛大”場面。

筆者當然相信，認為院長比院士官大的人，一定少于將主任醫師、主任記者等專業技術職稱誤認為官職的人。但是，彌漫于社會各個角落的拜官拜長風氣，無疑深深毒害了校園，反過來也毒害了社會。高校中所謂的“學術寡頭”，多為這些將行政資源和學術資源集于一身的正副院長，權力對他們的腐蝕日益明顯。當然，在大眾媒體時代，聲名顯赫，出了事情也更麻煩，前幾年不就出了好幾名因嫖娼、剽竊等問題而聞名全國的院長嗎？

這樣看來，大學去行政化、尤其是取消級別如果真正推行下去，不但有利于高校自身撥亂反正，還高校以潔凈，還可能為打破我們社會揮之不去、愈久彌堅的官本位(包括處級和尚、局級協會會長、部級央企頭頭)體制蹚出一條路來，盡管這條路上布滿荊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