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會“她”力量：“我們一起去北京看看‘厚福’” ——一位人大代表與長江退捕漁民的約定

2025年3月4日下午2時，北京海洋館的中華鱘館迎來特殊訪客。全國人大代表王瓊手持履職筆記本，陪同武漢漁政巡護員張錦完成了一場跨越十年的重逢。

玻璃幕墻前，王瓊眼眶泛紅，此刻，她正履行著與張錦的約定——去北京，見“厚福”。

2014年，還是漁民的張錦在長江武漢段誤捕一條中華鱘。這條中華鱘被送往北京海洋館后取名“厚福”。十年多來，它與張錦再未謀面。

2025年1月，王瓊通過長江日報報道看到張錦的故事后，與張錦取得聯系：“有機會我們一起去北京看看‘厚福’吧。”

在她的全力促成下，這場相逢如約而至。

王瓊與張錦在北京海洋館的玻璃幕墻前。長江日報記者金文兵 攝

這是王瓊第三次踏上北京兩會的會場。三年來，這位長期關注長江水生動物的水質檢驗高級技師，始終將長江大保護作為履職核心。她積極為長江江豚的生存狀況發聲，多次前往長江沿岸的水生生物研究所及實地展開深入調研。

相較于江豚那憨態可掬的模樣，當她首次目睹中華鱘時，不禁為之驚嘆——中華鱘的身形修長而強健，每一寸肌肉都彰顯出它們作為長途洄游者的非凡堅韌與卓越適應力，令人肅然起敬。

透過巨大的玻璃墻，王瓊看到十多條中華鱘圍在潛入池底的飼養員周圍游動，分享他手中的食物。

聽到呼喚，“厚福”轉身前來。長江日報記者金文兵 攝

一旁的張錦激動地低喚：“是它，是它！”

魚群中，一套尾巴和鰭更加巨大的中華鱘吸引王瓊的目光。中華鱘館工作人員證實，這就是“厚福”。因為它在大自然里無數次搏擊，尾巴和鰭要比人工飼養的中華鱘大得多。

看到玻璃外的人影，原來悠游的“厚福”，不搶食了，它擠出一群中華鱘圍成的圈子，轉過身，將臉對準張錦。

這是“厚福”的第一次游近，張錦驚喜地揮舞著手，嘴里輕輕呼喚“來，來，來……”隔著玻璃墻，張錦忍不住抹了抹眼眶。

第二次游近，“厚福”的身影距玻璃幕墻僅半米；第三次游近，它尾鰭激起的波紋在玻璃上方暈開漣漪。這是十年來，一人一鱘，離得最近的一刻。王瓊忍不住舉起手機記錄下這溫暖時刻。

“它記得你。”王瓊輕聲說著。她知道，眼前這位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，惦記這條中華鱘，已有10年。

2014年11月，研究人員在檢查“厚福”的身體狀況。通訊員向軍供圖（資料圖）

2014年11月15日，尚未禁漁的沐鵝洲江面上，張錦夫婦的漁船隨浪起伏。“漁網剛撒下去就劇烈震動，拉上來就是這頭受傷的中華鱘。”42歲的張錦清晰記得每個細節：它的尾柄處有舊傷，頭部也有與外物碰撞的新傷。

在漁船隨中華鱘掙扎而劇烈顛簸時，張錦撥通了漁政部門的電話。

“等人來的時候，我與妻子就想割斷網線放掉它，但這條魚的勁很大。”張錦回憶當時的誤捕情形，“由于中華鱘的不斷掙扎，我和妻子差點被拽到江中，沒法再有其他動作。”

救援人員趕到后，用毛巾包住繩索與魚的傷處，將中華鱘帶離上岸。

經生物學測量，這條中華鱘體長2.95米，體重310公斤，年齡約15-20歲，是近20年在長江水域發現的最大個體野生中華鱘，也是近20年來發現的最大的懷孕中華鱘。后來，它遷居北京海洋館，得名“厚福”。

“其實，我一直很內疚，”王瓊聽到張錦小聲地說：“如果我當時晚一點出門，或者我的漁網晚一點下水，都不可能打到它。或者，我當時快點割斷網線放它走，也許它還能再見家人，再當媽媽。”

王瓊安慰說：“你看，它現在過得也很好。”玻璃墻那邊，“厚福”當年的傷口早已愈合。

今年的兩會，王瓊將目光投向長江流域生態保護，提出“長江靜音行動”建議，恰恰是希望降低船舶噪聲，讓江豚、中華鱘等更多魚兒少受意外傷害。

王瓊在沐鵝洲調研江豚生活環境。劉斌 攝（資料圖）

張錦誤捕“厚福”的沐鵝洲，也是王瓊十分熟悉的地方。

沐鵝洲位于長江武漢雙柳段，那里有個“江豚灣”，有大大小小20多頭江豚在這里覓食棲息。王瓊多次前往調研，很喜歡那些胖乎乎的身影。

履職三年，王瓊始終關注著長江水生生物，從“數字江豚”與長江大保護，到一江碧水向東流、支持江豚“野外放歸”，再到“長江靜音”、保護沿江漫灘地，每份建議都帶著江水的氣息。

這次來北京，張錦特意取了一瓶長江水，帶給“厚福”，希望喚起它的長江記憶。王瓊明白他的良苦用心。

張錦已經不一樣了。

2020年，武漢提前啟動長江、漢江“十年禁漁”。張錦與一批漁民伙伴退捕上岸。

2021年初，張錦接到同村伙伴的邀約：“你年輕、知水情，要不要來當漁政巡護員？”

脫下水褲，換上制服，張錦成為一名漁政巡護員。長江雙柳段長約20公里的沿江區域，他每天要去巡查兩次，現場勸阻那些使用非法釣具的人。

有非法垂釣者不理解，“多釣一條兩條魚算什么事？”他講述自己的打魚經歷：“你多一條他多一條，以后哪里還有魚？”

“從捕魚者到守護者，這個選擇不僅是對往昔生活的超越，更是對生態環境的一份承諾和擔當。”這次見面，王瓊沒有改變當初對張錦的評價。

看到張錦在玻璃墻前的自白——“我現在不打魚了”，王瓊也紅了眼眶。“十年禁漁”，漁民上岸，長江里的魚兒陸續回來。她說：“我有責任，讓這樣的故事永遠有續集。”

（文：長江日報記者金文兵 柯立 制圖：張莉）